凭这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

【凯源】· 采诗官

久等了,追忆往事1w+

01.

“我做了一个梦。”

 

 

02.

王源醒过来时,屋外正在下雨。

雷声轰轰,空气中滚开动荡的涟漪,打得人站不稳脚跟。他摸索着潮湿的地面,慢慢展开瑟缩的四肢,随着闪电一挺身,头顶猛然碰壁。

“哎哟。”

头晕眼花地捂住脑袋,身子不受控地倾倒,手掌向前一推,这才算盘古开天,在混沌中辟出了一抹光亮。

不明也不暗,不白也不黑,懒洋洋地从天窗飘下,躺进王源柔软的发丝。

这光好暧昧。是黑夜与白昼的私生子,喜悦与哀愁的双胞胎。所有没有名分的故事都该诞生在这样的光线里。

王源揉揉吃痛的脑袋壳,站起身,龇着牙打量四周。

屋子并不宽敞,一层纱帘将空间割成两块,便更显拘束。黑暗浓郁而厚重,仅靠头顶一扇方寸大小的天窗取亮。王源脚边的杂物缠成一团,衣袖裤脚棉袜丛生,大有百年老树盘根错节之势。

视线稍稍抬高一点,认清了刚才自己的跻身之处。

原来是个小盥洗池,上方牵来一根塑胶水管,下方掏空以堆放瓢盆。瓷砖面凝了一层黄色的牙膏垢,洗漱用品的试用装挤在墙角,盖子不翼而飞,管口微小的黑洞像发育不完全的麻雀眼睛。

我不属于这里。

他用常识判断。

真实凄苦的缔造者必然是时间。戏中的残破和老旧是虚构的、速成的,道具组用颜料染出锈斑,以泡沫伪装朽木,软布被人为地裁剪蹂躏,被迫沦落为一件破衣烂衫。

这残忍王源从未经历。

 

 

03.

“诶——嗨——”

一步开外的纱帘那头,忽然蹿出一声咕哝。

王源吓了一跳,心脏像睡醒的幼儿园小孩,满屋子乱斗起来。半晌才敢捺住胸口,捻住纱帘的一角,心头发酵起与黑夜同流合污的罪孽感。

这毕竟是别人家,他想,我在这里,怎样都不合规矩。

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近十年,他的分寸得体自成一派。人情交际、吃穿用度,再到戏中喜乐、搭配穿戴,全部有一套度量标准。什么场合说什么话,什么位置结交什么人,嘴角的弧度、泪滴的大小、嗓音的高低,像是橱窗里摆放整齐的玩偶,排列组合,组成了他。

世人评价他:教科书式的偶像,拥有一尘不染的履历与心脏。

可笑眼前这私闯民宅的尴尬境况,真是对赞誉的滑稽诋毁了。

晃神间,手臂已撩起了纱帘,正抬眼,穿堂惊风掠过———

青衣翻飞,披风挂月。

床边的少年欠身微恭,缓缓伸手,覆住床头那位男主人的侧额。月华慵懒地偎进手心,似乎是借了这灵力,腕间的一环玉镯,竟也隐隐泛起绀青色的微光。

王源一时间愣了神,人戏不分的坏毛病不识时务地发作,光景将他撞退一步。右脚踩出“嘎吱”一响,那人循声抬头————

是你?

可你……你是谁?

王源的身体又开始痛了。

这回碰壁的不是脑袋是心脏。

四目相对,王源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。清冷的月光此刻甘愿作帮凶,朦朦胧胧地打掩护,替他传来一声:“嘘。”

话音未落,玉镯忽然迸射出一束强光,光的引力拔山倒树,一瞬击溃了黑暗。而山的质地是色彩,树的质地也是色彩,万事万物全部是色彩。

色彩色彩色彩,溶硫一样汹涌而来。

然后王源就看见了,看见了许多的,光与人。

 

那是什么呢?

昏暗交叠明亮,斑斓搅碎黑白,一声声呼喊从天边坠毁,面目模糊的人形列队远行。人生画卷被巨大的玻璃球包裹,追忆在这里无序地争夺放映权。

王源突然瞪大眼睛————

暗黄的。大片大片的暗黄。滚滚黄河一样扑面而来。

树叶的形状、红砖房的缝隙、扁担的斜度、地上的蚂蚁、女人宽硕的臀部、工地上被阳光炙烤的钢筋……

影影绰绰的景象像失传已久的技艺,生疏地摆弄自己的形状。可碍于无参照,每个场景都篡改原形,成了恍惚不清的虚光。

这是什么?

陌生的场景噩梦般逼近他、高举着野蛮的长藤恐吓他。身体像落入一座巨大的万花筒,张皇拔腿逃离却陷入了更诡异的怪圈。

暗黄色。越来越多的暗黄色侵袭而来,王源被致郁的氛围闷得喘不上气,手指紧紧地握成拳,青筋爆出,空空挥舞,徒劳地与之搏斗。

“别……”

即将被泛滥溺杀的刹那,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。

“别害怕。”

王源喉管一抽,闯出一口气。

再低头寻,肩上并没有生出什么异物,仍是空落落的一坦。

“这是他的记忆,”那声音轻柔地探出手指,牵住了他的视线,“你看,那些彩色的,是珍贵情结。”

王源抚着胸口,心慌意乱,眼神跳脱,只拣最近的瞥过去。


 

暗黄中确实点缀着些许明艳的彩色,像黄河中突出的小石块,扑腾扑腾地跳跃。

[黄疸未退的婴儿扬扬小手,握住女人的食指;尿布摊开,男人们束手无策地乱嚎;动画片里小猪佩奇的一家骑着小车车出门远行;身着粉红洋装的小女孩,羊角辫一颠一颠地,摊开双臂扑过来……]


然后……

王源的手穿透光斑,隔空抚摸那孩子的头发,以虚无的证据质问那虚无的声音:“这是他的女儿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她后来……怎么了?”

王源不忍看这之后骤然灰暗的景象。

“病重,夭折了。”

“那你来做什么?”

“取走它。”

“不——”

“嗡!!”

急促破音撞壳而出的刹那,鲜活的画面竟如倾巢出动的蜜蜂一般,剧烈震动起来。转瞬间,小女孩的音容笑貌被飓风“轰”一下打碎,如溃散的砂岩,飘散于半空。

王源急切地伸手去抓,抓了个虚无。

“你干什么?!!”

 

 

 

光亮是怎样迸发,就是怎样回溯的。身侧的光芒急速收缩,重铸于那枚玉镯,焕出绀青色的光,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见。

少年依然立于床头,微微敛了手,若有所思地盯住床上熟睡的夫妻,叹了口气。

怪不得,置身苦痛的人,连鼾声听起来都像是叹息。

一身冷汗凝成秋风,从肌体表面横扫过去。

王源打了个喷嚏,如梦初醒,想起来要讨伐始作俑者。抬头瞄准靶心,一字一顿地狠狠掷出三个字:“你,是,谁?”

从前粉丝夸他音如薄荷,这话果真不假。即便在这种诡异场合,他的声音也能像一壶薄荷冰茶,冲泡开无稽的静夜。

那人逆光微微一笑,侧头招手,唤他过去。

轻微的鼾声仍在持续,像老鼠啃嗫着这凄冷的空气。

 

 

04. 

采诗官先生说不清他是哪朝哪代人,看着装至少在这世间游荡了上千年,举止言谈又时兴得很,甚至比电视剧里的摩登男女还要纯粹自然。

对于王源这位不速之客的来历,更是梳理不清。谈起如何回归现实世界,他也一问三不知。

采诗官的存在已是奇迹,一时习惯不了另一个奇迹的加入。

王源倒不太着急,将工作中那股不紧不慢的神情揣进眼睛里,带进了虚拟空间。不仅不急,还认真考究起了采诗官的历史沿革。幸好他读书杂,知识面恰好能覆盖这位先生的本职,摸摸下巴想了想,舌头估摸出几句有模样的称赞:“这应该是周朝特有的文化风情吧,也算是开创诗歌源流了,了不起。”

采诗官笑,大咧嘴露出一排白牙。现代人称这表情为憨钝。

他不懂得当今的纪年方式,不知道朝代更迭,不明白日月变迁,只知执拗地云游四方,采集民歌,供奉给他的王上。

后来没有王上,他还存在,于是他就成为了自己的王。

“可惜现在没有人写诗了,我的灵魂空荡荡。”

他以一个苦恼的微笑结束自我介绍,大咧的嘴迟缓地闭上了。

“那你怎么……”王源的舌头空空一卷,顿了一秒,“怎么维持存在呢?”

风很静了,月亮也冒出头。路上没有行人,秋风卷着残破的落叶在空中织网,将两个影子兜进黑暗。

采诗官停下脚步,向王源摊手,露出腕间精致的玉镯:“我啊,只能靠吸食情怀度日。”

“吸食情怀?”王源皱眉,“就像刚才那样?”

“是的,其实诗歌就是加工后的情结嘛。”

这话很有“我手写我心”通俗意味,王源开玩笑:“那你现在是在吃粗粮了,小心消化不良。”

“那不至于,只是有时看了太多回忆,会没胃口。”

王源听闻,望了眼身后肃穆的钟楼。

存储时间的容器高大威武,指针的每一刻走动,都像是在借宏伟建筑的力量狐假虎威。

直到指针朽坏,不再运转,人们才发觉原来时间才是真正的老大。

钟楼体内的分秒被掏空了,于是人们搬进去。一家一户分割寸土,将生命安放在时光的旧居。

“他们……”王源指向钟楼顶部,转过脸来,眨眨眼睛,“会忘记那个小女儿吗?”

“不会的。大概只会觉得……她没有那么重要了吧。”

王源的手臂一顿,忽地垂落,像被镰刀砍断的悬崖藤蔓。

“那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,你这样和强盗没有区别。”

都是平和的陈述句。王源的愤怒好温雅,火气好像全部被眼泪吃进去,反噬到他自己的心里:“为什么要这样呢?”

采诗官愣了半晌,像被眼前这位小公子的论调打乱了思想,最后,慢慢抿出个宽和的笑。

那是历经沧桑的老翁,赠与普天下一切不谙世事孩童的笑。

“所谓美好回忆未必是好东西啊。他们之所以过得这么糟糕,就是因为放不下女儿的离去。终日争吵打闹,自责的同时又责备对方,这样下去,永远没办法重振精神。”

“所以你是在助人为乐?”

王源问。但这质问很快被自己推翻了。

顺着采诗官的逻辑链往上爬,居然真能窥见个光明可期的未来,但从现状的阴霾里望出去,只能看见一片糊里糊涂的幽暗。

他垂垂眼,低声道歉。

“没事,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些话,挺好玩的,”采诗官笑着摆摆手,用宽大的衣袖护住王源的肩,“那你呢?你是谁?”

“噢,我叫王源。”他伸出左手,“是个歌手。”

采诗官不太领受这种现代礼节,扬起音调问:“歌手?”

“嗯……就是,就是唱歌的人。”

“噢,那你和我差不多。”

 

 

 

05. 

王源脚踏秋风,跟随采诗官造访了十多户人家。

简陋的危房里腾飞起金碧辉煌的梦想,腰缠万贯的富商也珍藏着贫苦幼年的微笑。

暗黄中会陡然跃出灿若彩虹的光亮,愁苦的学子也在努力迎接幸运的到来。

江岸涛涛,月光如旧。

采诗官几千年来就这么走着,等待这个能伴他同行的人。

天边渐渐浮起一丝柔光,云朵像是被橘色彩墨托起的棉花糖,摇摇荡荡地染开朝霞。

采诗官面朝新生的阳光,微微眯起眼睛,肩膀遮去了一条大路,却单薄得像旧报纸。

“这是最后一户啦。”

 

 

玄幻处,【出入平安】的红毯展开怀抱,大方迎接他们到来。王源和采诗官小心翼翼地穿越客厅,来到卧室门口。虽知全无必要,还是抬手敲了敲门。

不管有没有人领受,男士的礼节该尽到。

当然不会有人答应。

礼貌的仪式行毕,两人穿门而入。

微风浮动,一只只小花伞在浅蓝色的窗帘上游移,撑开不计其数的晴朗天气。童话书翻旧了,慵懒地倚着床头,卷边的某页翘起眼睛打量两位外来客。地板上整齐码放着一大一小两双拖鞋,白软软的小兔子紧贴着毛茸茸的小猫咪。

女人的长发向面庞索吻,遮掩了大半眉目,但从发丝的罅隙间,也瞥见上扬的唇角。她怀里的小娃娃大约也才两岁出头,睫毛卷卷,软发绵绵。

母子二人呼吸安稳、睡颜恬然,没人舍得打扰温柔的酣梦。

王源抚摸床沿的木板,叹道:“是个普通人。”

并不过分贫苦,也不过分富裕。

只是千万人中普普通通的一个。

“对啊,”采诗官歪头,眼睫展成温和的一撇,写毛笔字似的,在王源心窝里蘸了蘸,“再普通的人,也有不愿失去的东西嘛。”

说罢便微微俯身,以手心抚住了她的额头。

玉镯强光故地重游,王源已经习惯了这场景的来回过渡,不再惊诧也不多么好奇了,放任又一场陌生际遇包裹住他的形体。

暗黄的。暗黄的回忆卷土重来。哭闹、打斗、惊恐的尖叫,接着,又是模糊不清的人与物。

大浪淘沙,会淘洗出金子吗?

王源悻悻地垂眼,忽听哪处突崛一声笑语。熟悉得像是身体里深埋的内核,历经五千个冬夏,终于等来了灼热的阳光与滋润的雨,急切地破土而出。

循声望去,一瞬闪了眼睛。

那是个小男生。招风耳不知收敛,为人称道的贵气也尚未发掘,婴儿肥软糯得像糍粑面。张大嘴,眼先笑,而眼又是整个面庞生辉的预告,在卧蝉的带动之下,整个世都变得快乐。

“大家好!我是TF家族的王源!”

 

你是……

你是王源。

你是我。

 

 

“你吗?”采诗官问。

“恩,”王源点点头,走上前去,想认得更仔细。愣了半秒,又意识到自己行为荒谬,指尖挪向更远处,“可我根本就不认识她……”

说着说着,渐渐丧失底气,声音弱下去。一面之缘的人太多,可能将遗忘误判为了陌生。

采诗官笑了,抬手揉揉王源的头发:“但她认识你啊。”

 

 

 

06. 

大浪淘沙。

“金子”是什么呢?

每个夏天都烈日炎炎,时针的拖延症久治不愈。老师的口水喷到桌上,粉笔灰扑得满鼻子都是。

排名上升父母奖励的运动鞋,一直穿到大学也没烂。而儿时的小裙子,却再也套不进腰腕。

开学前一天组团到麦当劳抄作业,喜欢的男生递来一杯可乐。气泡“噗里乒乓”地爆炸,和冰块大合奏,郎当郎当响。

擦窗户的抹布脱轨,砸中油腻的教导主任,我们逃跑的速度比那年的风还快。我说,别记我名字,请你吃卫龙。你说好。

…………

杂乱无章的欢笑,停停走走的友人。

无足轻重的话语,铭刻一生的青春。

直到那个万物生长的春季,雨水泛滥,打湿回忆,一切都因雾气漫延而美丽得失真。少年们的淘宝女装线头未断,牵扯出之后无限浓重的色块。

 

 “为什么会是这种颜色?”王源指向415晚会上三个身着不合衬西装的男孩,手指在花束与某个人之间徘徊,“比别的都要厚,像油画。”

采诗官迎上来,端详半晌,摇摇头道,“大约……是经历过很多次的灰暗吧。抹去它的光亮,又重新涂抹上去,层层叠叠,反反复复,就变得厚重了。”

灰暗……吗?

王源的手指拂过十四岁的自己。

那些令人沮丧却又无能为力的瞬间,原来会让一切变得厚重吗?

“真情实感会遭报应”的口号喊了这么多年,失望绝望无奈愤怒过这么多次,为什么还要坚持固守回忆的本色,不干脆毁了它暗了它呢?

采诗官拍拍他的肩,轻声道:“因为变厚重的话,就更难抹去了啊。”

4月15日,组合第一次登上大舞台,所有人都被打乱了阵脚。原本冠冕堂皇的通稿被慌里慌张的小孩抢占了主语,不得不连夜更改采访问题。前辈们或是狐疑地盯着舞台上名不见经传的组合,或是坐在台下宽容地鼓掌。

少年们眼含热泪,高举奖杯,向世界大声喊出了他们的名字:

“大家好!!我们是——!!”

谁也预料不到,这竟是跨时代辉煌的开端。

谁也预料不到。

王源看见她在呐喊,看见她激动得一脚踢中墙角,看见她跳来跳去,然后抱着手机嚎啕大哭。

“……终于……赢了。”

后来才醒悟,这个“终于”用得为时过早。

她哆哆嗦嗦摊开日记本,用两种颜色的马克笔,画了个又大又蠢的笑脸。然后摆正坐姿,认认真真地写下————

 

 

[2014年4月15日晴]

[早点和偶像合作噢,今天林俊杰哥哥夸你们可爱啦~]

[男自快拍第二部啊垃圾黄锐还我Karry马班长呜呜呜]

[长到一米八!!多喝奶!!!]

[要被更多更多的人喜欢,给那些不怀好意的垃圾一个托马斯回旋踢。]

[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王中考加油!!记得做好表情管理啊!镜头在你前面!!]

[以后就不止我们能看见你们啦,一定保护好自己啊]

[加油加油加油!!]

 

 

所以那些可能都是真的。

以眼神诚邀各位共同见证。

 

 

“董小姐。”

恣意调笑的你。

 

“你眼睛会笑。”

故作伤情的我。

“还记得人潮把你推向了我…”

虎头虎脑的小娃娃,头发蓬乱得像刺猬毛,摇摇头,笑得不见眼。

 

“Are you my snow man?”

格子围巾缠住十四岁的小雪人,烈日当空,泥古不化。

 

“我们一个像夏天,一个像秋天……”

没错了。

 

这是你和我,我们的,

 

“长大以后,我只能奔跑。”

“我多害怕,黑暗中跌倒。”

 

我们的歌。

 

稚嫩成熟,老练怯懦,各色声线如流水缓缓交融。王源的耳廓容纳百川,眼光倾泻出涨潮的浪,顺着光亮深深望去。

然后是————

 

“Three two one……”

“Go!”

发令枪响,故事开跑了。

 

“我说你把我的人给抢走了!”

“那要不要我也把你给抢走啊?”

心动。

 

“那你在大街上你没动过心啊?”

“没有啊。”

“你没动过心啊?”

“没有啊。”

“那我也没有。”

试探。

 

“你—要—放—弃—吗?”

“不要。”

坚持。

 

“Karry!”

“马思远~!”

呼喊。

 

“他要走了。”

离别。

 

“我回来了,男生学院自习室。”

重逢。

 

………………

 

王源踏进光里,那光线也通人性似的,顿了半晌,随即缓缓将他环绕在中心。

这些光愿意随时为他造出一座舞台。

全部是屏幕。手机电脑单反,各式各样的屏幕,密密麻麻、色彩斑斓,重新拼凑成一座巨大的画卷。

那是你吗?

 

“五秒必追盯唇狂魔上线√”

“宇文牌背背佳哈哈哈哈哈哈哈”

“腿毛哥哥到底是谁?”

“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饭了一个周边是同学录的组合。”

“星期五了!!!啊!!!大声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?!!”

“放!狗!了!!!!”

 

“源源太可爱了,我每天都想喊王俊凯出来打架。”

“我要和老王断绝母子关系。”

 

 

“快加群!备注土霸村花真爱联盟——!!”

“卧槽刷花花花花一定要送儿砸登顶啊!!”

“我现在一听到卖火柴就肝疼。”

 

 

“明天颁奖,我只有一个要求,希望老王背挺直。”

“我还有另一个要求,请他走机场不要穿土霸橙。”

“谁帮我搞个天利三十八套的同款?”

 

 

“赢了!!!!!”
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!!!”

“可我没钱吃饭了啊啊啊啊笑容突然呆滞!!!!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!!”

 

 

“源源62万粉截图留恋!”

“有我!!!”

 

“孩子们不要哭,阿姨们以后会帮你们拿更多的奖,送你们上更大的舞台。”

…………

这些破碎的、浑厚的、模糊的东西,真的能称为情怀吗?

王源怔怔地注视眼前的自己。

曾经鲜活地、有力地存在过的……

它破碎、浑厚、模糊,但它也,但它也……

很灿烂啊。

 

07.

“我都知道,”王源轻轻抹了下眼睛,笑起来,“虽然我没有真的见过,但是我全部都知道。”

王源时常透过遥遥领先的数据、上天入地的应援来想象这背后无比丰硕的喜爱。

可产生具体的通感实在太难。他无法真正地认知她们,正如她们无法真正地认知他。他们相隔着显示屏汹涌的大洋,不比黄河澎湃,却比黄河更澄澈。

落入俗套的故事逃脱不了这样结尾。

女孩的短发留长,素面朝天的脸开始涂脂抹粉,运动鞋换成细高跟。眼角生出细纹,变声结束的嗓音冒出第一个成熟的音节。

家族的黑帽子好丑好丑,从不敢真的戴出家门;马猴城堡的pd搁置了好久好久,封面上男孩子的笑容都被柒得泛旧;时间过得好快好快,一转眼,大家都已经长大成人。

在热爱的道路上奔跑,有风有雨有大太阳。胸口温热的血肉,渐渐锤炼出了一颗橡皮心脏。

比玻璃心坚韧,比金刚心柔软。

包裹住温柔的血脉,勇敢无畏地跳动。

王源十八岁生日会,她囿于婚期将至,琐事繁多,无法到场。舞台上,那个软软糯糯的小朋友,像被谁施了魔法,一夜之间出落成棱角分明的少年。

铺天盖地的绿色在那头绽放。

她撩开刘海,看王俊凯哼起生日快乐歌,笑眼弯弯地推来森林蛋糕,胸口别着一枚绿叶胸针。

他们合唱董小姐。

“跟我走吧,董小姐。”

她转过头,面向身边同样笑眼弯弯的男孩,长年累月的守望只化成淡淡一句:“你看,董小姐的天台都长出了草原。”

你看,奇迹是会发生的。

 

 

“油画”在王源十八岁生日会上戛然而止,之后也有些关乎他或王俊凯的画面,混沌地杂糅在生活琐事之间,褪去了浓厚的色彩,那根本算不上是执念或是情怀。

时间停止在这里,而朋友们早已扬帆远行。

采诗官抚摸着光华,歪头问他:“后来怎么样了?”

王源笑得像中秋的月亮:“后来我们就长大了啊。”顿了顿,又红着眼低声说:“大家已经很棒了。”

被窝里发酵的勇气和眼泪,最终都淬炼成了朴实人生中珍贵的闪光。

自以为释怀,自以为忘却,自以为漠视,却无论如何也不舍否认,为了那个春天披荆斩棘过的人,永远将剑柄横在护城河之外。

那一晚,她从床底的储物箱中翻出日记本。涂鸦的笑脸仍然固执地张嘴大笑,露出幼稚的方形牙齿,毛糙的纸业翻卷得像雨夜的云层。

她静坐着,拿出红笔和直尺,一段一段,一笔一笔,以比当年更认真的姿态,划去了过往的执念。

要和前辈合作。

要长到一米八。

要登上更大的舞台。

要被更多人喜爱。

要好好唱歌,好好长大。

当初遥不可及的愿望,居然真的,一个一个地实现了。

好伟大。

好骄傲。

但也……好不舍。

突飞猛进的世界拽着我们一路前行,埋头冲过红线,有人摇旗呐喊,有人黯然离场,而我站在原地,茫然地环顾四周。

山高水远,灯火燎岸。

这里很美了,一路上都很美,她想,那么就在这里定居吧。

抱歉,我一点都不酷,不能继续陪你们啦。

她拾起笔,在当日那些炽热的文字之下,一笔一划地续上:

小凯源源:

       谢谢你们,再见啦。

然后,轻轻地合上它。

 

“谢谢你们,”王源站在时间的另一头,忍住泪,笑着对她挥挥手,“再见啦。”

 

合上的日记本终被重启。

青春时代的期望挂上横幅。

那些字句的中心,注漫了鲜红的色彩。

你以为那是平直的心率吗?

不是的呀,那是血管啊。

 

 

08.

采诗官先生没有采集她的情怀。事实上,这一晚的短暂云游一无所获。除开初见时那个贫苦家庭以外,他没有篡夺任何人的宝贵情结。

王源不解,跟在他身后,一蹦一跳踩他消瘦的影子:“既然你说,每个人都有不愿忘却的东西,那你的食物岂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?”

“并不是。”采诗官摇摇头,信步向前走着,“有时候情怀是生存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但有时候情怀是重获新生的累赘,我并不能预料后果,不敢巧取豪夺。”

即使大权在握,他也不愿当个搜刮民脂的贪官。

太阳已全燃了,被秋日的浓云拥护着,舍下一层单薄的暖意。

两人错开的影子忽而交叠成一整块,薄荷声线酿成一团雾气,缠绕着秋风袭来————

“那你,取走我的吧。”

采诗官皱起眉头,讶异地转头去看。男孩的欢快步伐钉在地上,眼眸低垂,睫毛在瞳孔中央织出一片海浪。

“你的玉又暗了。”

 

 

 

直面过去就像冬天的脚丫去探一盆滚烫的开水,隐隐触及到湿热的水汽,就已能预感刺激与疼痛,于是赶紧刹车止损。可冬天的热水与夏天的喜欢一样,对人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。次次都忍不住探出双脚,又次次半途而废。

脑中是山,是海,是缓缓吟唱的诗歌。万千意象,无一不爱。文学或影视作品中最俗套的蒙太奇手法,将故事主体革除在外,隐喻替代了真相。

可惜人心与人脑承担不起这劳神而隐晦的艺术手法,强行回忆起来,山海灯月统统开始叫嚣。

那是你们吗?

王源睁开眼睛。

拔丝地瓜的香味甜甜蜜蜜,一口下去,脆生的丝融成糖汁。小嘟嘟长了一口龅牙,跑起来嘚吧嘚吧,绒毛贴住手心,往怀里蹭的时候像个小傻瓜。

舞台灯光照亮我的头发,我看见粉色的高墙和金色的捕梦网挂在人浪中央。礼花漫天飞舞的时候,你在高呼我的名字。

还有……

离开我们之后,刘志宏的自由和头发一起疯长,鬓角像书法大师笔下的浓重一撇,缺失了原本该补全的一捺与之对仗,残缺美得宽阔而雄壮;爸爸妈妈的手心长出了新的纹路,那是被我的幼年独行划破的伤,他们触摸我的脸颊,眼泪滚烫;同行的伙伴,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老长,背对黑板的歌唱清澈明亮……

还有呢?

还有……

眼廓狭长,目光陈酿。像诗仙对月畅饮的美酒,迎着少年光阴泼进我的眼睛。

采诗官驻足在为数不多闪光记忆前,伸手触碰了一下男孩的脸庞。

光芒萤火似的飞散开来,蹿进一双亮晶晶的眼眸:“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天赋,如果要演哭戏,就得回忆小时候被狗追着跑。”

主持人的面目模糊,笑声却是清晰明朗的:“哈哈哈,那你小时候唱那些歌,代入的是什么感情呢?”

她所指的并不是十三四岁那种传统意义“小时候”。而是在成名之前,在口水歌烂大街之前,在爱出发和heart之前,更小更小的时候。

他笑笑,熟稔地答:“小学毕业和同学分开的感情。”

这问题其实早就答过。那时候的确年纪太小,实在得不出什么准确答案,随口一答,被粉丝当梗从小笑到大。

长大成人的王俊凯借儿时玩笑一用,很好很周全地掩埋下答案。

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天赋,如果要唱情歌,就得想你。

“他的颜色,和别人的都不一样。”

“是,”王源点点头,挪开眼神,轻轻地应和,“他是……闪闪发亮的人。”

“像金子一样?”

“像太阳一样。”

崇敬的人有很多,热爱的人有很多,感激的人有很多。

但是太阳只有一个。

 

 

 

该怎么向外人介绍你呢?

我的好队长,好同事,好兄弟。

五年时间,我们背靠那座似乎永远不会报废的沙发,从海澜云天聊到红岩,从练习室走向全世界。

十四岁,人为打造的自习室深夜也照常开放。Karry靠近马思远,眼神却是王俊凯式的炽热。我躲开的演技,比公司的装修还要烂。

十五岁,海风悠悠,你撞上我的肩膀,我怀疑你故意,也默许你的恶作剧。我们蹲在沙滩上啃西瓜,砸烂的红瓤吻在你脸上。我觉得你啃得好好看,但是别这么啃我。

十六岁,充气的棒槌打在我身上,并不疼痛却留下永恒的痒。

我说:“有一次我和王俊凯睡觉。”

你笑的表情好真诚,所有人都相信。

十七岁,我学会无差别地称呼你们,频繁使用“都是”这样雨露均沾的词汇。像给幼儿园小朋友发糖果的老师,不可以有偏爱和轻慢,人人均得同等的甜度的工业糖精。

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
都是。朋友。

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,我们半只脚踏入结婚生子的漩涡,镜头前,面对绯闻女友也能语焉不详地微笑。

你历经的中考高考,我也全部都经历了。人生处处是考验,我却再也没有机会为你正大光明地落泪。

相识整整十年,从亲密无间,到消耗过往的亲密无间,最后为亲密无间感到尴尬。我好沮丧,想必你也是。

我们毁天灭地,抵死挖掘大爱的端倪。

我们环抱伦理的大树,就像在拥抱彼此。

 

 

09.

初恋之枪一生只能有一次炸膛,不成功便成仁的理念放在爱情里,未免也太过悲壮。

这一切,不想让你看见的心情,恰恰引诱出我最懦弱、最自私、最无聊、最矫情的惨像。

而因这所有惨痛全源自于美丽的你,我一定要从中解读出相媲美的坚韧。

今天终于,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美丽,足矣与你匹敌。

我放手了。

“他很好,但我也很累了。”王源疲惫地耷下双肩,苦笑道,“你取走它吧。”

采诗官盯了他许久,最后眼神松懈了,软趴趴地垂到地面上:“你真的愿意让他不再重要吗?”

如同婚礼誓词一般庄重的提问,只不过这问题指向的是别离。

一对新人互摘钻戒,褪下婚服,挥手作别,分道扬镳。

“嗯,”王源怠惰地点点头,又抬起眼确认,“我不会不记得他,只会觉得他不那么重要,对吧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好,那你动手吧。”

你的秘密要出家。我便剃度你的发,情俗纷纷而下。

采诗官一扬衣袖,闪光的画面如受惊的蝶群,瞬间掀起滔天彩浪。

“王源儿~”

“抓我书包。”

“感谢王源让我领悟到生命的真谛。”

“你笑撒子诶。”

“那要不你也跟我算了。”

“你的声音这么近我却抱不到。”

“高中等你哦~”

“傻子。”

“我爱你。”

王源吃力地昂起头,眼睛被雄壮的色彩撑成无垠星穹,映出一洼闪耀的银河。

“我爱你。”

“我爱……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狂风大作。

气宇轩昂的、故作镇定的、面红耳赤的、眼含热泪的,说着我爱你的男孩,消失了。

从此以后,再也不存在喜欢过王源的王俊凯,也不存在喜欢过王俊凯的王源了。

我们真的是,好队友,好兄弟,好伙伴了。再也不用惴惴不安、心慌意乱地闪躲避嫌,再也不用哭红眼吼破嗓地抵挡什么了。

恭喜你,恭喜我们。

王源无力地勾嘴苦笑,正欲转身,空中忽然闪出一粒碎屑,慢悠悠地、静悄悄地飘落到他面前。

他一愣,眼睛无措地闪动了一下。随后,怯懦地探出手,缓慢摊开,任它安稳地落入掌心。

你舍不得我吗?

傻子,我都不要你了,你干嘛还舍不得我呢?

王源看见自己的手开始颤抖。那颗粒像垂死明灭的火星,温度漫进他的身体,血管里有文火在炖。

真的都不存在了吗?

南滨路的风会倒流,深夜的情话噎回喉咙,绿光骤灭引燃山顶,“下一个”成为“我爱你”的原装赝品。

世间一切都背离初衷。

但我推开窗,看见太阳仍然普照大地。

这是你。

我想我确实做了一件错事,把星屑误认为尘埃,鲁莽地摧毁情结,妄想就此忘却你。

但这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。摧毁了过去还有未来,我根本没有把握,消灭一次二次无数次,对你动心的可能性。

很抱歉,我现在才醒悟。

“你可不可以还给我?”

“什么?”

王源抬起眼睛,“请你把我们还给我。”

 

10.

“如果有机会,我真想看看在他眼里我是什么颜色。”

远处的汽笛没入晚霞,少年的眼睛投向远方。今天的江风好柔软,真想带你来看看。

“不需要我,你自己也能看得到。”采诗官停下脚步,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,“只能送你到这里,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啦。”

王源点头,俯身用食指弹弹他的玉镯,还在替这位同僚自找的饥荒担忧:“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呢?”

“我啊,”采诗官微微笑,迎着长风指向视线那轮辉煌的红日,“我在那里等着你。”

 

11.

王源醒过来时,屋外正在下雨。

父母眼中熬红的血丝像蜘蛛网捆住他,抽泣的泪滴比硫酸还灼人。王源赶紧在病房里反客为主,一边拍父母的背一边哄,以爽朗的大笑来力争自己身体健康。

母亲轻轻地揽住他的背,啜泣声渐渐软化成劫后余生的笑: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

“我当然没事啦!”王源大力地拍打胸脯。

千劝万哄好不容易说服父母回家休息,病房里又涌进一批工作人员。王源敲打自己发麻的腿,和他们自在地闲聊,三言两语就摸透了前因后果。

两天前的活动彩排中,升降梯突然出现故障,王源从高空坠下,掉进黝黑的道具纸箱,一时昏迷不醒。工作人员立即将他送入医院,各项检查指标均显示正常,他却怎么也醒不过来。

王源闻言,古灵精怪地皱起鼻子笑了一下。他们死也猜不出,我这两天昏迷不醒,是给自己放假去旅游了呢。

来来去去寒暄尽了,工作人员也想归还点时间给他养神,一批人马像裱花袋中的奶油,慢慢挤出病房。

人都散去,助理小诏和经纪人还凑在门口,窸窸窣窣地议论什么。嘘声说话比高呼还要吵闹。人的窥探欲情不自禁拽起耳朵仔细聆听。

什么“他……”,什么“不行……”。王源听不真切,不耐烦地喊:“干嘛啊!?有什么事情进来讲!!”

小诏畏畏缩缩地敛着双肩,眼也不敢抬,指指屋外,犹豫着说:“就是……哎呀!就是王俊凯,他听说你醒了,刚下戏,连妆都没卸,火急火燎地就跑过来了,现在正在外边坐着呢。娇姐让他再等等,他不愿意,非得闹。其实……其实我觉得吧,你生病了,他过来见你一面,合情合理,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。”

助理叨叨了一大段话,全是为了给这几年横生的生疏求情。人往高处走,王炸的威力渐渐演化成王不见王的互斥,谁也无法预知故事该朝哪个方向发展下去。

王源觉得他这幅如履薄冰的模样特好玩,笑着逗他:“那你喊他进来啊。”

“啊……啊?”小诏对他的耿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。

“啊什么啊?喊他进来。”

王俊凯推门而入的时候,王源耳朵里嗡得一响。

一身青衣,披风挂月。

你说你在这里等我,果然没有食言。

王俊凯的眉眼驯顺地依上来,王源用目光去接,两个人的眼神拥了个满怀。

王源看见他手腕上空落落的,像是缺失了扣环的城门,心底对于残缺的恐惧一下子涌上来:“你的玉呢?”

语气甚有贾母问贾宝玉的紧张。

王俊凯讶异地皱眉,不知道初醒的王源从哪里打探来了他收藏古玉的小秘密。心头在打鼓,眼睛望着王源,手却早已不受控制地从衣襟中摸出一环玉镯,递上去:“在这里,送给你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王源双手托住它,轻轻地覆在棉被上,这才安心地笑了,抬头又问:“你没有再留乖乖头了吗?”

“什么?”王俊凯这回是彻底被他的跳跃思维搞蒙了。

王源急促地眨眼睛,努力组织语言:“我在姐姐那里看到,你很小,我更小,每个星期都要剪头,不然刘海会戳到眼睛,你妈妈把你的后脑勺剪缺了。”

王俊凯虽听不明白,还是乖乖地应和他:“我成年以后就没有留过了。”

“喔,我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发现。”

“恩?”

这又是跳跃到哪儿了?

王源“嗯”了一声,手舞足蹈地解释:“那次机场,我帮你抄岳阳楼记。沙鸥翔集,锦鳞游泳,反复抄,我觉得我写得真好看。”

“是很好看。老师发现了,但没罚我。”

“老师真好。”

说完这句,王源就低下头笑了。沉迷于过往的神情,看得王俊凯好难过。

“王源。”他忽然直呼他的大名。

“嗯?”

“明天就是八号了。”

“喔……”

王俊凯深吸一口气,想念一鼓作气地冲出喉咙:“你睡着了,你不知道,但我每天都在数。不知道怎么搞的,我好像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醒过来。这几天解放碑的大屏幕被你承包了,洪崖洞的歌手一直在唱董小姐,还有南滨路,起了风,江这边江那边,天上地下都是你。我偷偷跑去看了,那些图片好漂亮,但比你真人还是差一点,我就突然很想见你。可是你已经长大了嘛,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的你已经见不到了。好惨啊,我就想,那也没关系,我现在就来看你。”他抽手,轻轻拍了拍王源的脑袋,“生日快乐,希望你每天都快乐。”

第一次说这么矫情又戏剧的台词,惹得他面红耳赤。王源默默听完,居然没有一点反应,只反复摩梭古玉,手指在精致的纹路上轻柔踏步。

最后他问:“今天星期天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我手机呢?”

“这儿,”王俊凯递给他,“干嘛啊?”

“发语音。”

“啊?”

王源神秘一笑,熟练地划开微信登录页面,傻兮兮地掀平手机,嘴巴对准收音孔:“哈喽,大家好,我是源源王源~今天给你问好哦!”

王俊凯一愣。

“我呢,要给大家变个魔术。这个魔术我跟人学了十年,刚刚才学会。第一次变,如果没成功,大家不要笑我哈。”

“好!现在我开始啰~~1,2……”

 

如果你可以理解我,

如果你依然理解我,

那么————

王俊凯猛一倾身,捉住王源的手腕,气息喷薄而出:“3!!听见了吗?我一秒就把我的声音变成了王俊凯的声音,而且我还不想变回来了。”

 

王源录音的手指松懈了。

他无限向往地住进他的眼睛。

十二岁到二十二岁,每一分每一秒,瞬息万变的心动,统统纳进这双黝黑的瞳仁。

如果有机会,我真想看看在你眼里我是什么颜色。

现在,我看到了。

 

 

王俊凯松开手,看自己的力道在王源白皙的肌肤上拧出红印,又心疼地伸手去揉,一边揉一边为他自作主张的喜欢道歉:“对不起,那时候我也是第一次喜欢别人,我有一点不太会。”

“喔,其实我也是,”王源吞吞吐吐地承认错误,“我也是个差生了。”

“是哦,我们都留级这么多年了。”

“校规第十条嘛。”

王俊凯害羞地挠挠头发,想痛扁当年那个循规蹈矩的Karry学长。

“其实……早该毕业了。”

“恩?”

王俊凯揽住王源的小脑袋,温柔地落下一吻。王源心底的粉红色,刹那之间像海啸一般横空出世,大喊着“我喜欢你”撞垮灰暗。

“谢谢大家,魔术成功。”

采诗官先生说着话,笑出两颗小虎牙。

 

 

12.

我知道你爱山也爱海,爱小动物和小朋友,爱夏天的歌和冬天的洗脚水。

我知道你不附着尘俗枷锁地爱着世界。

那你可不可以,也爱一下我呀?


End.

以我的角度去揣测孩子们的心情,其实是很不负责任的,看起来也非常矫情尴尬,大家不要太入戏。

文末大哥提到的解放碑,就是源源看到的钟楼,洪崖洞就是富贵人家金碧辉煌的卧室,最后的长街就是南滨路

他们很酷,我一点都不酷。我好想他们,也好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和朋友们。我也想揪着采诗官的衣领痛扁他:“你把我们还给我啊!!!”

有句话我说了很多很多次,还没有说厌。

所有的故事都是我编的,也许有原型,但一定不是事实。世界到底是什么样,他们到底是什么样,得你们自己用心去看。

晚安。盼你喜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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